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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妻少夫   (新故事)

  作者:愚人

  (一)

 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。

  这一天,弯弯镇传出一条爆炸性新闻:七十岁的 邢辉 老师要与二十岁的李
甘结婚,明天就去办理登记手续。

  人们议论纷纷,像炸开的锅一样:

  “邢辉那老婆子老来卖俏,七十岁了还穿花衣服,难怪得她原来是想结婚
啊!”

  “现如今嘛,生活富裕啦,人老春心在呢。”

  “也是老得冇哒纱了。这么一个老来俏去骚一个二十岁的后生子!”

  ……

  种种冷嘲热讽,不堪入耳。

  议论归议论,事实归事实。 邢 老师确实是要与李甘拜堂结婚,明天就去民
政室办理登记手续也是真的,并且是 邢 老师亲口当我说的。

  说实在的,七十岁的老婆子要与一个二十岁的后生子结婚,确实不像话,令
人匪夷所思。个中原委,各位看官朋友别急,且听在下慢慢道来。

  (二)

  听 邢辉 老师讲,早年她毕业于××女子学校,分配在一所中学教数学。六
二年调到弯弯镇S中学教数学。那时,她大约三四十来岁。她丈夫 王 老师当时
有五十开外年纪,也一同调到S中学教物理。 王 老师是一个转业军人,在部队
是一个连教导员。后来转业到教育战线上。据说 王 老师是1937年吃粮出去的。
由于有点文化,在国民党部队当排长。1946年,在一次战斗中,他们部队投诚到
共产党这边来了。部队改编,他当上了连教导员。49年解放,他转业分配到一所
中学教物理。他在那所中学认识了 邢辉 老师,两人恋爱并结了婚。 王 老师大
邢辉十来岁。也不知是什么原因, 王 老师与邢辉结婚后没有生育。 王 老师的
家里没有亲人了, 邢 老师的父母也谢世了,他们没有什么负担,两口子的工资
两口子用,日子过得挺舒适的。

  弯弯镇S中学的寄宿生都是边远山区农家的孩子。孩子们读寄宿,只在食堂
里蒸饭,菜都是自己家里带来的,一个星期回家一次,带一次菜。大热天,菜带
多了,吃得发霉;菜带少了,就要吃几天光饭。这些情况 王 老师看在眼里,痛
在心里。 于是王 老师就常常从小镇上买一些菜回来,要 邢 老师炒好给学生们
吃。学生们也很喜欢 邢 老师。晚餐后常常围着 邢 老 师和王 老师听那有趣的
故事。

  (三)

  常言道:“人无千日好,花无百日红。”1966年,是 邢 老师终身难忘的一
年。这一年的上学期,开始是批判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。集镇的大街小巷、墙
壁、柱子上满是大字报;教室里、走道上也贴满了声讨赫鲁晓夫的大字报。批着
批着,形势越来越变得紧张起来。学生们整天都泡在大字报里,学校不能正常上
课了。可 邢 老师还是夹着讲义去教她的数学。学生们没几个听讲的。 邢 老师
看着形势一天天严峻,她很气愤也很伤心。

  局势一天比一天天紧张恶化, 邢 老师也不得不停止了上课,关起房门来写
学习心得。

  中共中央文件《“5·16”通知》,通过电台、广播、报刊,迅速地传遍了
全国广大城乡的每个角落,一场暴风骤雨眼看要遍及神州大地。 邢 老 师和王 
老师终于都被揪出来了。炎炎的烈日下, 邢 老 师和王 老师双双跪在划定的圈
子里,背上背着“牛鬼蛇神”的白纸,头上戴着“反动权威”的高帽子,胸前吊
着“黑帮分子”、“反动伪军官”的木板子,低着头,汗流如雨,接受革命群众
的批斗。一日斗三次,三天批九回。不上十天工夫, 邢 老 师和王 老师都折磨
得不像人样了。

  王老 师和邢 老师隔离反省,免得他们进行“反革命串联”。

  王老师回顾了自己的一生,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对不起党和人民的地方,也没
做过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,如今却落得这般地步,遭此横祸!左想也想不通,
右想也想不通,左想右想都想不通。唉!长痛不如短痛,与其天天挨批斗受折磨,
倒不如早归黄泉路。罢,罢,罢! 王 老师打定了主意,趁去厕所解手的机会,
秘密递给了 邢 老师一个纸团。

  晚上, 王 老师洗了一个澡,换了一身在解放军部队当教官时的退了色的军
装,把这个月的工资清理了一下,夹在讲义中,放在书架的底层。一切准备妥帖
后,自己躺在床上,拿出了平时用来催眠的安眠药……

  (四)

  第二天, 王 老师再也没有起来了。那些造反派推开房门,像见了恶魔一样,
直吓得连连后退,后面跟进来的人撞翻了一大群。造反派头头只好 通知邢 老师
收尸埋尸。

  邢老师一听到这个噩耗,如五雷轰顶,咬着嘴唇,跌跌闯闯扑进 王 老师的
房间。房间凄冷寂静,邢抱着 王 老师的尸体无声地抽泣。她忽然记起昨天的那
个纸团,急忙展开:

  邢:

  你受苦了。我们的心是忠于毛主席的。我这个反动伪军官给你带来了不幸。
也许没有了我,你的罪过会轻一些。这个月剩下的工资夹在书架底层的讲义夹中。
你班的学生李义是一个山里的穷孩子,他学习认真,为人诚实。你把这些钱给他,
让他自己去买菜吃,我不能再上街买菜了。要他发奋读书。

  此嘱。

  王

  邢老师含着泪看完纸条,把纸条揉成一团,一口吞了,昏倒在床边。

  埋葬好 王 老师以后, 邢 老师就成了唯一揪斗的活靶子。批斗中央的刘少
奇, 邢 老师就是刘少奇的“哈巴狗”、“黑爪牙”、“孝子贤孙”;批斗中南
局的陶铸, 邢 老师就成了陶铸的“哈巴狗”、“黑爪牙”、“孝子贤孙”;批
斗省里的张平化, 邢 老师就成了张平化的“哈巴狗”、“黑爪牙”、“孝子贤
孙”……总之,从中央到地方,不管到那一级,只要是批斗走资派, 邢 老师都
得要充当活靶子。阿屎阿尿的话都坦白出来了,还说你是不老实!

  (五)

  1967年,邢老师下放到山竹大队第八生产队劳动改造,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。

  这是一个偏僻边远的山区农村,又贫穷又落后。她的学生李义就是第八生产
队的人。这场史无前例的触及人们灵魂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,在农村里同样声
势浩大。不过农民到底是农民,领头的喊口号,大家也跟着嚎叫;领头的举手打
倒什么什么,大家也跟着把手举几下。谁好谁坏谁也懒得去分辨。游行批斗一番
折腾之后,大家又与那些“牛鬼蛇神”混在一起了。

  为了与阶级敌人划清界限,谁也不敢把 邢 老师接到自己家来住。生产队空
着一个牛棚,李义的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,叫李义收拾了一下牛棚,让 邢 老师
住了进去。

  李义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正宗贫雇农、土改根子,生来就怕别人作孽。
山里人都很重师,李义又跟 邢 老师读过书,于是交代李义把自己家的那套小铁
锅给 邢 老师送去,好煮饭烧水。少了什么家什,叫 邢 老师只管到家里来拿。 
邢 老师是城里人,不善上山劳作。李义就利用早晚时间给 邢 老师捡了几捆干
柴。

  在那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,只要谁为自家做了一丁点儿事,
哪怕是栽一蔸菜,那也是资本主义尾巴,要毫不留情地割掉。一棵菜一蔸庄家,
统统要扯掉,要批要斗!光天化日,众目睽睽,谁也不敢乱说乱动,紧张的气氛
让人窒息让人不寒而栗!好些农民只好吃淡菜。

  邢老师把李义喊到身边说:“李义呀,你很聪明,又会读书。 王 老师很看
得起你,去年临死的时候交待我,要我把他那个月剩下的工资40元钱给你买菜吃,
要你好好学习。看这形势,你是命不逢时,书可能读不成了。今后你就在家好好
干吧。”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手巾包,里面整整40元钱,递给了李义。

  李义连忙摆手说:“不不, 邢 老师,您留着自己用,在农村里很苦,您自
己买点什么吃吧。”

  “我每月还有一点生活费,够用的。你快拿去,不要让别人看见了。”说着,
霸蛮塞到了李义手中。

  (六)

  “足蒸水土气,背灼炎天光。”几个月的农村生活, 邢 老师体质虚弱,没
想到竟然患上了一场伤寒病。开始觉得发寒发冷,继而又吐又泄。几天工夫眼睛
凹下去,不成人样了。李义给他喊了医生,搞了药,也没见有多大好转。

  邢老师担心自己有个三长两短,不免有点思念亲人。王家没什么亲人,娘家
倒还有小弟叫邢玉来,只是有好几年没通信了。这一天, 邢 老师对李义说:
“李义呀,我想麻烦你给我办一件事。我娘家有一个弟弟叫邢玉来,你去一趟,
找着他,就说我病重,很是想念他。”

  “好。老师,您安心养病吧。我一定去给您喊来。”

  第二天,东方发白李义就动身,赶了两天路,找到 邢 老师娘家,找到了邢
玉来。

  李义向邢玉来说明了来意:“你姐姐病得很厉害,非常想念你。特意叫我来
告诉你,要你明天同我一起去看看。她很担心自己有个三长两短。”

  “我们都好多年没通音信了。现在我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,自身难保呢。
以前我又冇得她几斤几两的好处,我冇得时间去呢。”

  李义一听凉了半截腰,心想:还是同胞姐弟呢,人情竟如此淡薄!

  李义碰了一鼻子灰,只好忍着饥渴立即返回。又经过两天的旅途劳累回到了
家里。

  李义急忙赶到牛棚,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 邢 老师。 邢 老师听着听着,
咬着嘴唇未出一声,眼眶里噙着的泪水,扑簌簌地掉了下来。

  (七)

  1976年,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,结束了动荡十年的文化大革命,党的方
针政策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,提出了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的口号。大
地春回,经济复苏。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,学校开始抓教育质量了。邢老师又被
启用到S中学教数学。这时的邢老师已五十岁了,她在山竹大队度过了整整十个
春秋!

  邢老师如今重上讲台,十年压抑的激情逬发出来,使她焕发了青春。她的课
讲得好,学生们都爱听。无论是证明题,还是解析题,她都是多角度多方法启发
同学们思考,层层剖析,深入浅出。大家听她的课,受益匪浅。 邢 老师把所有
的心血花在教学上,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学生身上。她评上了省里的模范班主任。
1978年平反昭雪,落实政策,国家补发了十年的工资。1979年, 邢 老师光荣地
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

  组织上考虑到 邢 老师的身体状况和家庭处境,劝她早日退休,并且退休工
资不减,还解决一个亲属可以农转非的指标。 邢 老师却坚持说:“我的身体坚
持得了,再干几年没关系。”这样 邢 老师一直坚持到五十五岁才退休。

  退休后住哪里呢?这是 邢 老师首先要考虑的问题。她不喜欢住在单位上,
也不喜欢那繁华热闹的集镇,娘家婆家更是不想去,更何况婆家没有了亲人,娘
家的亲人也不亲。思来想去,还是住到当年劳动改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农村
去比较合适。那里静静的山,清清的泉水,山清水秀,人们淳朴。她把自己的想
法告诉了李义,李义当然乐意。于是马上到S中学去接 邢 老师的行李。 邢 老
师又回到了当年劳动改造的山竹大队,暂时住在李义家里。

  李义有个儿子叫李甘,才十一二岁。现在家里有了一个当老师的奶奶,真是
高兴得不得了。小李甘整天像尾巴一样跟着,左一声“奶奶”,右一声“奶奶”。
每天放学一有时间总缠着 邢 老师问这问那,尽是一些古里古怪的问题。 邢 老
师总是非常耐心讲解,从不使他失望。李甘跟着 邢 老师学到了不少知识,学习
进步很快。

  “世事难测,好人多磨。”85年李义患癌症死去,86年李义的妻子又患心脏
病死去。真是祸不单行!现家中就剩下了17岁的孤儿李甘。 邢 老师想起李义平
时的为人,觉得自己有责任撑起这个家,不忍离去,便决定住在李家度过余年,
暂时也就变成了永久。

  邢老师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5000元钱,交给李甘,要李甘在公路旁开一个经
销店。李甘这孩子又勤劳又聪明又听话,把 邢 老师当作自己的亲奶奶。 邢 老
师也帮着打理家务,照料生意,孤儿寡奶的,日子倒也过得很红火。

  (八)

  话说 邢 老师的小弟邢玉来,听说如今姐姐退休了,每月光退休金就是好几
百。再加上文化革命平反昭雪国家补助的几万块钱,好大的一笔财产啊。姐姐身
边没儿没女,一旦有个三病两痛,谁来照顾?一旦有个三长两短,那笔丰厚的遗
产……邢玉来恨自己当初怎么就不去看看自己苦命的亲姐姐呢?真是鬼摸了头!
现在肠子都悔出来了。思来想去,决定把姐姐接回来。一来也显姐弟之情;二来
姐姐自己有退休工资,怎么吃也吃不完,我们不吃亏;三来俺闺女邢芳也可以作
为亲属顶职招工。一举三得,何乐不为?只是担心姐姐记恨旧情,不肯回来。常
言道:“有礼不在迟”,更何况我们是同胞姐弟,毕竟血浓于水嘛。经过一番思
想斗争,还是决定去试一试。

  邢玉来费尽周折找到姐姐的工作单位S中学,又找到山竹村,终于找到了这
个多年未见的亲姐姐,心中好高兴好高兴哦。 邢 老师热情地接待了弟弟。

  见面后,姐弟俩问寒嘘暖,亲情浓浓。转弯抹角,邢玉来就道明此次来意:
“姐姐,我这次来,是想接您到我们家去住。我们家现在新修了楼房,家具时新,
水电交通都很方便。您也这么大岁数了,我们都是夕阳之人,如今有侄女邢芳在
身边膝下承欢,该享天伦之福了。虽说我以前对姐姐有些过错,但那时也是迫不
得已,时月不同,叫做‘彼一时,此一时’,还望姐姐见谅。”

  邢老师笑笑说:“好是好,不过我觉得这里也还习惯。几十年的农村生活,
我有乡情了呢。”

  “俗话讲‘金窝银窝,不如自己的狗窝。’我看您明天就启程跟我一道回去
吧。今天晚上您收拾一下。姐姐太像我妈妈了,我一看到我的亲姐姐,就好像看
到了已经去世的老娘。”玉来苦口婆心劝姐姐。

  “好呢。你莫太急了,让我再考虑考虑。” 邢 老师露着微笑,显得很平静。

  邢玉来没有办法说动 邢 老师。第二天只好一个人回了家。

  大约过了一个月,侄女邢芳又找上门来了。

  “媠妈,我来接你到我们家去住呢。爸爸说,要我服侍您,让您过一个幸福
的晚年。”

  “只有芳儿,媠妈哪有这个命享清福哟。”

  磨了好多唇舌 邢 老师不说去,也不说不去。最后邢芳不得已,只好露底:

  “媠妈,您现在退休了,我作为您的侄女,按政策可以顶职招工,我要您帮
我这个忙。啊?……我的好媠妈。”

  邢老师一听,不觉鼻子一酸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,忙背过脸去擦掉。笑笑
说:“芳儿,这个忙是应该帮。你莫太急了,让我打个报告递上去,办好手续,
再写信告诉你,好吗?”

  邢芳点了点头。

  (九)

  邢芳走后, 邢 老师陷入了沉思。她想起了一生的坎坷:丈夫早逝,自己在
文化大革命中挨批斗,到农村劳动改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。感谢共产党,皇恩
浩荡,晚年光景才不至凄凉。想到自己那场伤寒病,思念亲人,而弟弟却不来看
我一下……又想到自己文革后平反昭雪,国家还补发了十年的工资,自己重上讲
台,努力教学,评劳模,入党……一桩桩一件件,九死一生。人生简直就是一场
梦!遇难的时候,举目无亲;如今亲戚也有了。真是“贫居闹市,富在深山”。
“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”。先人哲理,入木三分。

  邢老师又想:弟弟、芳儿,天经地义是自己的亲属,我死后,我的积蓄财产
他们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。可如今甘儿年纪还小,还没成家立业,多年相处,奶
奶、奶奶的,虽不是我的亲属,但胜过亲骨肉!一生劫难,世道红尘,点点看破。
罢、罢、罢, 邢 老师想着想着,终于有了自己的主张。

  (十)

  这一天, 邢 老师一大早起来,对着镜子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。这几年生活
好, 邢 老师的身体也还保养得好,苗条的身材仍不减当年之美。只是经过岁月
沧桑,头上悄悄地增添了些许银丝。

  吃了早饭, 邢 老师把李甘叫到跟前,说:“甘儿,今天你陪奶奶到民政室
去一趟。好吗?”

  “有么子事呢?奶奶。”

  邢老师知道不把事情讲清楚,甘儿会刨根究底不会去的。没有办法,事情迟
早会穿胞的。干脆挑明吧。 邢 老师动情地说:“我准备和你结婚,我们去办个
手续登记登记。”

  李甘一听,直吓得目瞪口呆,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鼓着眼睛张着嘴,直愣
愣望着 邢 老师,好像眼前这位老奶奶是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。

  “我准备和你结婚,我们今天去政府办个登记手续。” 邢 老师平静而又认
真地重复了一遍。

  “奶奶,你该不是发神经了吧?”好一阵,李甘才回过神来。

  “甘儿,奶奶没有发神经,清白得很呢。当年我在S中学教书的时候,你爸
爸是我的学生。后来文化大革命,造反派把我和我丈夫揪出来批斗,丈夫死了,
将我下放到你们生产队劳动改造,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。我住在牛棚里。后来我
退休了,我没有回家,仍旧回到你们生产队,并且住在你们家。我在这里住惯了,
有感情了。现在我退休了,身边多少有一点积蓄。我娘家有个弟弟叫邢玉来。有
一年,我换上了伤寒病,很是思念亲人。我要你爸找到我弟弟,要他到你家来,
我好看一眼自己的亲弟弟。不想他一口回绝,还说没得我几斤几两。我当时气得
嘴唇都咬破。现在他们见我退休了,有一点积蓄,认为我活不了多久,想继承我
的遗产。你看,他们隔不了多久就找上门来。我现在要组建自己的家,让你来继
承我的遗产。我想,我只有和你名义上结婚,才免得他们再来死磨硬缠,同时还
可以受到法律的保护。”

  李甘听了,无可言语,一头扑在奶奶的怀里,呜呜地哭着。 邢 老师抚摸着
李甘的头,眼泪又一次扑簌簌地落下来。

  (十一)

  邢老师带着李甘走进了政府民政室。

  “喂,同志,给登记一下,办个结婚手续。”

  办公室主任小张打量了一下来人,说:“女方怎么没有来?什么年纪?”

  邢老师用手指了指李甘和自己,说:“女方叫邢辉,七十岁。男的叫李甘,
二十岁。”

  “神经,荒唐,笑话!哈哈哈哈!”在座的人一阵目瞪口呆之后,又是一阵
哄笑。

  邢老师挥了挥手,示意大家安静下来,作古正经地讲述了原因。人们听了不
禁又叹息,又同情,又赞许。

  小张抓起笔,沙沙沙写起来,真的为他们结婚登了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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